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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对生活的热爱和妻子带给我的精神支撑,让我度过了生活中最困难的时期。 我被确诊为ADHD(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),并伴有酗酒问题,而我的妻子被诊断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。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,毫无征兆。就像突然来临的暴风雨,让大街上的每个人都无比狼狈。 在最艰难的那几个月里,我和我的妻子,玛格丽特,一直都处在狂风暴雨中,走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,上下颠簸,又同时配合药物和情绪控制,尽力让自己和彼此保持镇定。 最终,雨过天晴,道路变平坦。我们很感谢治疗师,家人和朋友。最重要的是,与父亲最后相处的一段日子里,让我意识到,对于我们每个人而言,家庭才是我们终极的救赎。

在这困难的时期,我与父亲临终前的对话,一直萦绕在脑海中。
父亲是五年前的这个月去世的,因脑部受伤和并发症,颅骨出血严重,生存几率渺茫。但他拒绝屈服,为了让自己一直保持意识而进行了激烈的斗争,他的意志让我震惊,但有时对目睹这一切的母亲而言,也是一种折磨。
那时的我并不理解,他既然这么痛苦,为何还要强迫自己坚持下去。然而,在与他生前的最后一次对话中,我似乎明白了。
那天我去拜访他,看到他高兴地坐在母亲身边,喝着他的马提尼酒,准备向厨房移动。大多数时候,我回家看他,他言语中总是充满抱怨。但最近几次,他变得很开朗、健谈。 “你怎么看待黑胡子宝藏?” 他问我。 我像保镖一样紧跟在他身后,以防止他跌倒。我耸了耸肩,尽力保持注意力,回答到:“我不知道。这是一本书还是你在电视上看到的?” “不要像个笨蛋一样,” 他说,“我指的是真正的黑胡子宝藏,从未被人发现过的。” 他说话的功夫,又给自己到了一杯伏特加,他站立的时候微微颤颤,但手臂还像以前一样结实。 “我最近做了些研究,所以近期可能要抽出一个月的时间,你,你哥哥,还有我,我们三个一起去一趟卡罗莱纳州,租一个平底船,看看我们能否找到这个宝藏。” 他一边说着,一边走向客厅,“你哥哥好像有潜水装备,但是你没有装备,也没有考潜水证对吧。” “对,我没考过。” 他把酒放在桌子上,在靠背椅上躺了下来。我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,喝着我的苏打水。 ”你没考证,可太遗憾了。“他喝了一口酒,接着说,“这个计划多有趣,我相信你哥哥也会非常兴奋的,我们需要做一些冒险的事来刺激我们的大脑。等你考出潜水证来,一定要告诉我。”

其实我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有些失望,但不一会儿,他的神色再次明亮起来,他把身体倾向我,说道:“还有件事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做。我要把诺福克的那套老房子重新买回来。可能还需要修缮一下,但是没关系,这项工作我和你哥哥可以完成,因为我们有工具,你和你的母亲只需要刷点油漆就可以了。然后,你们一家人,你哥哥一家人,都可以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。” 他说着说着,冲我笑起来,然后我们一起放声大笑。 当然,父亲所说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,而且永远不会实现。也许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,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,但是,我们都明白,无论是实现与否,这都不重要。 话题还在继续着。 他说:“你一定要去看看那个老房子,真的很大。小时候,我和你的皮特叔叔经常绕着房子跑来跑去。你的孩子也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。”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我的母亲,“对了,你妈妈呢,她也一定很喜欢我这个主意。” 我提醒他,妈妈在午睡。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再告诉她。他点点头,看着窗外的冬天,心里惦念着他的老房子。

那天晚上,我梦见他摔倒了。一个颤巍巍的老人在自己的卧室,双手放开,没有任何支撑,就这样艰难地站着。凌晨的时候,梦到他起床上厕所,穿着拖鞋,迈出的每一步都疼痛难忍,灼热加剧。他客观地分析了自己的情况,痛苦告诉他,他还活着。但是他无法进行太多的移动,他也无法说话,有些东西阻塞了他的喉咙。保持专注的时候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,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。 我回到自己家的两周后,父亲去世了。 人们都在带着自己的主观意识去评价他,而没有人试图去理解他。但通过临终前与他的对话,那时我明白了,他在生活最后的关头,没有绝望,没有自暴自弃,而是尽力维持着生活的平静,仍在一如往常地过着自己平淡的日子,与家人谈笑,跟自己畅饮。 我保证,我也会像他一样,潇洒、淡然地活下去。
